新教育的精神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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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育实验百问百答系列]
新教育的精神是什么?
作者|朱永新|2009
很多时候,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在问:是什么鼓舞着新教育实验这样一个民间组织,为了他们所提倡所信奉所追求的幸福的教育生活,不顾一切地“擦星星”?是什么支撑着一位位新教育人,仰望星空,向着山的那边,踽踽而行?
我只能用平日挂在嘴边的语言,回答说,是一种精神在引领着我们。
于是,别人会问:是一种什么精神?
我皱皱眉,说:是一种血一样流淌于新教育共同体的理想主义。
别人没有再问。我知道,理想,精神,这些同义反复的语言,其实并没有消解问者心头的谜团。
我陡然发现,语言是无力的,语言只是一种方便,我没有办法借助这种方便,一语道破新教育的真实。然而,我不能无语,我不能舍弃这种方便,因为真实的答案必须以语言才能开显,新教育也必须借助语言的可闻,可感,可触,而抵达别人的内心。
于是,我开始硬着头皮,在修辞的泥沼中,任由逻辑的纠缠,盘点属于我所理解的新教育精神。
1、执著坚守的理想主义
新教育实验是一个理想的教育实验。
新教育人是一群为了理想而活着的纯粹的人,是为了帮助人类不断地走向崇高从而也让自己不断走向崇高的人。他们知道这个世界,需要一群擦星星的人,他们愿意把自己的青春,把自己的智慧奉献给这个世界。所以,他们执著,他们坚韧,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困难,什么样的挫折,碰到什么样的打击,他们仍然会坚定地往前走,从不在乎个体的力量有多渺小。他们相信,再渺小的一份付出,都会悄悄影响世界,增益理想的善。
我曾编写过一本小书,里面选了章太炎先生的一篇文章《“我”有多大》。章太炎先生特立独行,有人称他为疯子,他不但不生气,而且很开心。他认为,大凡有创造性的人,往往有点“神经病”,否则,遇到艰难困苦,断不能百折不回。为了这个缘故,他自己承认自己有“神经病”,也愿意各位同志个个也有一两分“神经病”。
醉心于新教育,也有人称我为疯子,说我们新教育实验是一群傻子跟着一个疯子。我像章太炎先生一样乐于承认自己有“神经病”,我也希望新教育人乐于承认自己是个傻子。我觉得,只有执著的人,坚守的人,理想主义的人,才能成为这样的“神经病”,这样的疯子,这样的傻子。
没有执著坚守的理想主义,是不能将新教育坚持到底的。所以,新教育最后必然是大浪淘沙,几百所学校也许最后留下的只有几十所,几所。没有关系,我说,只要有一个人在坚守着新教育,新教育就能成功,因为执著是一颗神奇的种子,坚守是一株顽强的野百合,理想主义是一片丰沛的气候土壤,当执著坚守的理想主义拼合在一起,我们就可以看到妙不可言的教育的春天。
2、深入现场的田野意识
有一天,我收到一个朋友的电子邮件。他说,当下中国有三种人:官人、学人、农人。他说,新教育如果只有官人和学人,永远不能成功,新教育需要农人,需要把两个腿深深扎到泥巴里的人,需要每天深入课堂与孩子们进行心与心交流的人。
我非常认同这个观点。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是个有名的特级教师,前一段时间,我跟他说,我希望我能少出去讲学,甚至少写一点文章,能够沉下心来。他问为什么?我说,只有真正走进课堂,认识课堂,认识孩子,才能认识自己。一个真正有所成就的大教育家,必定是一位能深深地、认真地、努力地、时刻地认识课堂,认识学生的教育工作者。
你看,历史的星空中,那些熠熠生辉的伟大的教育家,几乎都是行动家。最近,我读了梁漱溟先生的一篇传记,叫《孤寂与落寞》,有感而发,写了一篇读后感。我说,我根本不是学问家,我是行动家,真正教育史上最后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行动家,或者说,他们都是学问家加行动家。
所以,我一直欣慰于新教育人与生俱来的田野意识。我们的团队喜欢深入现场,热爱田野作业的工作方式。我们要小心翼翼地珍藏,大张旗鼓地发扬深入现场的田野意识。关起门来做研究,高谈阔论来做研究,最后做不出多大名堂的。
最近看到的一篇文章说,很多印度的知名教授,他们不是满足于出来搞讲座,坐飞机,满天讲学,而是实实在在地走进“田野”。这篇文章提到了甘地,说,当年的甘地,或许就是一副苦力的样子,为了心中的理想,布衣赤脚地奔波于“田间山野”。
这是我们新教育人需要学习的。新教育一定要走进课堂,我们今后评论文也好,搞活动也好,一定要强调真正来自“田野”的东西。我们提倡师生共写随笔,其初衷不是去培养作家,而是培养认真生活热爱生活的人。你只有做得精彩,才能写得精彩。
我期待,每个新教育的参与者,都要沉下心来,在现场,在课堂,在孩子的悲欢中,倾听自己的内心,思考每天的教育生活,培养自己的田野意识。
3、共同生活的合作态度
今天,共同体的概念已经是新教育实验非常显著的标志。如果说执著代表我们的理想,田野代表着我们的行动,合作就代表着新教育的一种新型的人际交往态度。
新教育共同体中,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老师”成为新教育人在任何场合下共同的称呼。只有平等了,我们才不会盛气凌人,我们才不会俯视这个群体中的其他人,才能平等地交流真诚地“吵架”。我们是一个只问真理的团队,不屈从于任何一种庸俗的关系。
新教育实验是求真的事业,平等是求真的前提。我经常说,现在的这个世界,不是一个人做事业的时代,任何一个人,你再能干,也是走不远的。我们要将共同体的概念,融化为团队意识,牢记心头。须知,我们这个团队是基于一个共同的愿景走到一起的,虽然我们生活在天涯海角,甚至素昧平生,然而,仰赖于共同的理想和追求,我们在另一重意义上,又是“共同生活”在一起的。
这就是我们的团队,有组织结构,但没有行政压力;有激烈辩论,但没有党同伐异;有坚持己见,但没有挖墙拆台,只有在这样平等的,求真的,合作的团队里,我们才能够成长。
我始终希望,新教育的历史上留下的是新教育群体的足迹。如果未来的历史仅仅记住了朱永新一个人,那我就是一个堂吉诃德,一个孤独的舞者,一个刹那间从天际飘逝的流星,虽然不乏诗意的美,但就我们的事业而言,则是失败的。
4、悲天悯人的公益情怀
“我们也可以改变世界。”这句话,我过去经常讲。未来,我还会继续讲。
不要小觑我们之于世界的意义。很多情况下,改变世界的都是我们这样极其普通的人。我曾给大家推荐过一本书《如何改变世界》,主人公不是普通的教师,就是普通的律师,或者普通的医生。在美国,这群普通的男人和女人,有的发展了一种以家庭为基础的艾滋病护理模式,改变了政府的卫生医疗政策,有的帮助发展中国家数以万计的边远农村的居民用上了电,保护了无数大草原。
他们都是普通工作者,他们最关注的就是那些最普通的人。他们的精神叫做公益精神,他们的情怀叫做公益情怀。
新教育从一开始就具有悲天悯人的公益情怀。这是我们非常宝贵的财富,我们不仅要保值,还要增值。
大家注意到,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大爱让世界亮起来》,盛赞台湾“慈济”的公益情怀。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组织,他们的宣言是这样说的:我们的理想是以慈悲喜舍之心,起救苦救难之行,予乐拔苦,缔造清新洁净的慈济世界,我们的方法是以理事圆融之智慧,力邀天下善事,同耕一方福田,同造爱的社会。它是一个宗教的组织,与我们不同,但我觉得它的这种公益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我们需要走向边远的乡村,那是最需要帮助的地方,只有那里发生了好的变化,才能说中国的教育在向好的方向变化。
总之,我期待我们,所有现在的未来的新教育人,能以执著的理想,合作的态度,扎根于田野,做一番公益的事业,成就我们的人生,成就我们的教育,成就我们的民族。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新教育精神的本质内涵。
(文章选自《新教育》题图、图四摄影:薛晓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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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育实验,是一个以教师专业发展为起点,以通过“营造书香校园、师生共写随笔、聆听窗外声音、培养卓越口才、构建理想课堂、建设数码社区、推进每月一事、缔造完美教室、研发卓越课程、家校合作共建”十大行动为途径,以帮助新教育共同体成员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为目的的教育实验。
新教育新在何处?对于我来说,当一些理念渐被遗忘,复又提起时候,它是新的;当一些理念只被人说,今被人做的时候,它是新的;当一些理念由模糊走向清晰,由贫乏走向丰富的时候,它就是新的;当一些理念由旧时的背景运用到现在的背景去续承,去发扬,去创新的时候,它就是新的。